天边刚泛起蟹壳青,我踩着露水走进城郊的向日葵花田。昨夜雷雨打落不少花瓣,泥地里散着金黄的碎片,像是太阳坠落人间的鳞甲。忽然望见花海深处有团跳动的红——竟是位白发老人,穿着褪色运动衫,正沿着田埂慢跑。
他的军用水壶随步伐晃荡出铜音,惊起两只白鹭。我认出是住在养老院的张伯。三个月前他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,那时护工扶他在廊下散步,他的手掌像秋叶般发抖。此刻他额角沁着汗珠,呼吸却平稳如晨风掠过麦浪,脚步在泥地上踏出深浅不一的印章。
"这花脖子都折了,根还死命往土里钻呢。"张伯忽然驻足,指着株倒伏的向日葵。被雨水泡胀的茎秆弯成问号,根系却倔强地抓着红土地,顶端嫩黄的花盘正努力转向东方。我们静立须臾,看见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,千万朵向日葵齐刷刷仰起脸庞,宛如金色潮水漫过山岗。
老人笑着解开腕带,露出手术疤痕,在晨光里像道新愈合的彩虹。远处有蝴蝶破茧,颤巍巍停在那株倒伏的向日葵上,翅膀折射出七彩光斑。花田蒸腾着泥土苏醒的气息,我忽然读懂这片土地永恒的寓言:所有折腰的岁月,都在为挺直的黎明积蓄力量。